
▲大斌山寨一角

中国人是幸福的,每当民族存亡之际,总有人站出来为家为国而战。明清交替之时,渠人郭荣贵率十五族避乱于大斌山寨七年,活人数万。这在明末清初,四川人口在各路军阀混战中仅存8万或50万两种说法中,都算得上是极其耀目、震憾的。
大斌山寨位于今渠县东安镇斌山村,《渠县志》记渠县有寨202数,“自昔土著避乱其中,渠人结寨自保者,有一斌、二濛、三鹞子之说”,200余寨中结寨自保首选大斌山寨,自然是与大斌山险要的地理环境分不开。“环渠之寨以百数,而斌山为最险焉……基方广三里许,可容数千人。”大斌山山体高而四壁峭直,山顶平而广,只有南北两条道可以通行,且有“清泉数窦,汪汪乱石中,寨民群汲恃以不渴”。寨因山成,于是大斌山寨便成为渠人避兵、躲匪乱的首选之地。
明末,张献忠入蜀时所留“摇黄十三家”部,“焚掠川东北州县”,加之1644年广安白莲教何加起自称老佛,聚众数万投摇黄部,1645年广安吏蔡惟先、殷一凤聚众投摇黄部,外来武装与地方势力相合,先后入渠县境大肆杀戮。抓得的壮丁要么残杀,要么残其胳膊后作为苦力,抓得的老弱不听话的杀之,并掳掠年轻且面容姣好的女子为士兵妻。1644年渠县人郭荣贵、郭荣昌兄弟愤极,率其宗族及黄、刘、周、廖、楚、徐、邓、董、罗、杨等十五族共3000余人上大斌山筑寨自保。当时,渠县诸大姓也都率其宗族各自筑寨自保,但其声势都不及大斌山寨。
其时,不仅有摇黄部活动于川东北,南明小朝廷亦在其中。明末清初之际,四川除保宁府(今阆中)一带为清军所有,几乎全境为南明小朝廷所占。但人心最为诡谲不可估,在南明形势大好之时,无视清军的威胁,南明各部于川内各自为阵为战争权,最终消亡。摇黄部与南明部,同郭荣贵之寨兵大小战,先后合部在了大斌山寨。
1644年,郭荣贵兄弟始入寨时,摇黄部吴应元持众欲破大斌山。郭荣贵率人佯与吴应元商谈,寻机手刃吴应元。1645年10月,摇黄部王有进率万人欲渡渠江向东,郭荣贵率寨兵2000人在其渡渠江时,以“覆其众殆近万人”打败王有进。此役之胜使摇黄各部不敢轻言进攻大斌山寨,也奠定了大斌山寨为渠各寨的“宗长”位,各寨与大斌山寨犄角相依,渠人终有了喘息之机,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1645年至1648年间,大斌山寨兵又先后打败摇黄十三家,逼反王刘惟明部及后来为吴三桂十大总兵之吴之荗所率部众。1648年,南明县令吴雯龙援助摇黄十三家之二哨杨秉胤及白大千、张满车所率十数万人于大斌山寨之北礼义城驻兵,欲攻大斌山寨。
“刈我田禾,屠我牛豕,虔刘我樵牧,掘发我墓坟,是贸首之仇也”,郭荣贵请援于清兵,清将领卢光祖、马化豹率“铁骑五千,精甲万人驰救”,与大斌山寨兵共击破之。经此一役,川东北得以入清朝版图,1649年,清顺治六年,江西海门人成宏辅得以任渠县清朝首任县令。《李泳大斌山寨记》“盖自甲申(1644年)首事为寨,于庚寅(1650年)贼氛始靖。前后七年,与贼相持大战数十,小战数百,幸以瓦全”。
大斌山寨处于礼义城与小斌山之间,礼义城于宋元之际为渠县抵御元兵的堡垒,于明清之际且又成为张献忠、南明各路部众攻打大斌山寨的桥头堡。两次塞外民族南下征伐,在渠县却又是不同待遇,于元则是渠人抵死抗争,于清则是渠人主动请援。抗争也好,请援也罢,不过都是百姓在长期战乱中的求活之举。
活着,总归是人类的本能;活着,才能家族绵延;活着,才能民族昌盛。宋元之际,蒙古人与汉人在四川大小战争持续五十余年。明清之际,在清兵入川的同时,张献忠部已于四川劫掠,至今人们仍将张献忠“屠蜀”认为是四川人口锐减的首祸。张献忠之后的“摇黄十三家蹂躏川东北,屠割之惨,不在张献忠下”,加之相继发生的大旱、大疫、大饥荒,还有“虎食人”之虎患,致使“自甲申(1644年)以来,民之死于兵者半,死于荒者半,死于虎者半”。当时,各路“义军”、天灾让渠县人难活,异族入侵之耻之苦已不抵生存这一基本要求,郭氏兄弟只能请援于清兵以求活着。元初,四川人口相较于南宋前期,减少95%以上,礼义城被元兵占领之时,城内仅存1500余人。清初,全国人口总数5300万,四川人口总数有8万与50万两种说法,大斌山寨则“活人数万”。礼义城、大斌山寨在不同历史时期都成为渠人挣命的地方。
竖立于大斌山寨下的石质文物保护标志已于风雨零落中青苔渐满,正面所刻“大斌山古战场遗址”倒是清晰可见,背面所刻大斌山寨历史文字且需近前辨认。保护标志后的山路便是《渠县志》所记大斌山寨“南北二径”的北径,北径依山而凿,陡峭难行,侧之崖壁悬直难望,入寨之寨门保存较好,行于其间还有“烽燧竟天”的余韵可体味。南径道路较缓,已满植树木,道路铺石说是后多被村民拆作他用,现只见零星路石于土中露头,不仔细辨认,多半当它是山石。寨顶则种满树木,说是退耕还林时所植,抬眼间全是枝丫横斜,阳光只能在枝隙间折射,郭氏兄弟所修“楼橹”“茅宇”已杳然无迹。三百余年的时光,掩埋了寨顶的“幕帐连野”,抹平了寨下的“森列乱石”,人们只求活着的悲怆、只为挣命的苦涩也仿佛被时光掩埋、抹平。
历史长河中多有一地、一城之生死无关大局之事,大斌山寨所承载的历史不及一地、一城,太过普通,实不起眼,但这普通与不起眼恰是战争动乱中,最打动和震撼只求活着的平民百姓的存在。
□肖仁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