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发仔
新疆作家赵航的《移动的物象》,是一部展现家乡新疆自然风物、人文真情以及作者眷恋之情的散文集。
作者用“游走的物象”“记忆的繁花”“时光的足音”三个小辑,对家乡新疆的点滴进行述说。这三个部分,如同三帧宏大的画面,完成对家乡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光架构。不过,作者对家乡的体察与感悟,并非泾渭分明。游走的物象,是一个新疆人对家乡的触感,每一个物象都能与家乡映像勾连起来。记忆的繁花是对家乡生活的追溯,有对童年世界的还原,有对成长经历的回味,有对过去生活烟火的咀嚼。但所有的记忆都不是裸露的,而是小心穿插,如繁花点点,共同调配出家乡的原汁原味。书中三个部分相互交融、共同映衬,记忆的繁花里有游走的物象,时光的足音里有璀璨的繁花,而璀璨的繁花则始终在物象和记忆中散发出隽永的幽香。在作者的意识中,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家乡的事物都是刻在记忆深处的,移动的物象与永恒的记忆,使家乡的观念清晰可感,经久不衰。
与其他写家乡的散文作品不同,作者笔下的家乡是鲜活的,也是细碎的,一条河流、一枝芦苇、一朵顶冰花,哪怕是一只从天山一掠而过的飞鸟,都是家乡跳动的脉搏,都是家乡发出的诗性原音。作者通过细腻的笔触,使家乡的意象与人的情感发生共振,对灿若繁星的具象之物作了深层的艺术处理。首先,作者赋予这些寻常物象以超越性的精神内涵,使其成为承载哲思的符号载体。例如“甘泉水”,不仅是味觉记忆的锚点,还隐喻家乡作为生命本源的滋养力量——“喝一口甘泉水,便从此记忆深种”,将物理性的饮水体验升华为精神性的生命联结。再如,新疆的“雪”被赋予“能聊天”的人格化特质,最终指向“在自然的慈悲中变回一个孩子”的哲学命题,暗含人类对自然本真的回归渴望。这种隐喻化处理,使物象摆脱了表面叙事的功能,成为沟通现实与精神世界的桥梁。其次,作品集打破线性时间的逻辑,采用碎片拼贴与时空跳跃的叙事策略。在《东山之下》中,对甘泉的描写被煤矿、黑白电视、大草滩等看似松散的片段切割,实则通过情感脉络实现了内在统一。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边缘刻画”,实则是对记忆真实的解构与重组——现实的碎片恰是记忆的原生形态,作者通过打乱时空秩序,还原出记忆的混沌与鲜活。读者在跳跃的场景切换中,也能深刻体验到类似梦境的沉浸感,强化了对自己家乡记忆的朦胧诗意。最后,作品巧妙地运用通感手法,将视觉、味觉、触觉等感官经验交织融合。例如,描写甘泉水时,将“清甜甘冽的滋味”转化为“味蕾的相思”,味觉记忆与情感记忆形成通感;“新疆的雪是可以聊天的”则将视觉物象赋予听觉、情感维度。这种通感不仅丰富了语言表现力,更构建出立体的审美空间,使读者仿佛置身于作者的感官世界,共同感受家乡的温度、气息与质地。
在语言上,《移动的物象》文字富有节律,简约而不简单,诗意而不矫情,如同一串信手拨弄出的跳动音符。“一只猫,瘦骨嶙峋,软塌塌地摊在青石板路的中间。”书中此类句子很多,写意式的手法和断章般的述说,让读者在翕张有度的文字里,与作者情感的暗河一起涌动。所有的物象聚合起来,就构成了家乡的完整影像。
《移动的物象》不仅是个人记忆的书写,而且是对“家乡”这一永恒文学母题的创新诠释,为当代散文创作提供了富有启示性的艺术样本。在当前快节奏生活方式的影响下,个体与故土的联结渐行渐远,而赵航的文字恰如一道精神纽带,重新编织起人与土地、过去与未来的情感脉络。刘亮程在本书的“序”中写道:“往往是那些细小的家乡之物,承载了我们对家乡所有的思念,比如家乡的一种非常简易的餐食。”此言几乎叩响了《移动的物象》的灵魂。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回望家乡的特殊方式,而作者赵航,就用点画般的细腻笔触和艺术化的架构方式,对自己的家乡进行了深情回望。这种将个人化的乡愁升华为人类集体情感共鸣的创作,不仅唤醒了读者对自身文化根脉的珍视,也进一步告诉我们: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对家乡的眷恋始终是人类对抗存在之虚无、构建生命意义的重要力量,而文学正是守护这份精神家园最温柔且坚韧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