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怕毛毛虫,怕它的丑陋模样,看它一伸一缩行走,就恶心;更怕它身上的细毛,不小心沾染,定被hé得又痒又痛,一两天不得安宁。怕hé,仅避开毛毛虫不行,还要识得山野里一种叫hē麻的植物。hē麻的蔓茎和叶片上有类似毛毛虫身上的细毛,若碰触到,碰触处会立刻红肿,令人痛痒不堪。被细毛细刺刺得肌肤既痛又痒,四川人不说螫、蜇、刺,而说hē。
李劼人《天魔舞》第三章,“穿印度绸的人们且不要说是去穿着,就只看见那样毛绒的分量,已感到全身肌肤,好似沾染了蠚麻样那种火辣辣的不好受。”《大波》第二部第二章,“何幺爷登时就像摸着了蠚麻似的,一身神经都紧张得生疼。”页底有李劼人原注:“蠚麻:即荨麻。‘蠚’字念成‘合’字音。并且这个‘蠚’字还可当动词用,比如说:‘毛虫是蠚人的。’”文里的蠚麻,就是山野里一碰触皮肤就刺痛发痒的hē麻;四川方言里被细毛细刺刺得肌肤既痛又痒之hē,应写作蠚。蠚麻,似乎是川北陕南的特产。北宋张邦基《墨庄漫录》载:“川陕间有一种恶草,罗生于野,虽人家庭砌亦有之,如此间之蒿蓬也。土人呼之荨麻。其枝叶拂人肌肉,即成疮炮,浸淫溃烂,久不能愈。”荨麻,即蠚麻。
关于蠚麻,最有名的是“八大王剿四川”的传说:张献忠在延安府当狱卒时,曾出公差到四川,途中腹泻,于路边草丛解完大便后,顺手扯下几片草叶揩屁股,没想扯到了蠚麻叶,被蠚得双脚直跳,屁股红肿好几天才消。张献忠因此对四川有了一个恶劣的印象:四川的草都如此,人肯定更恶毒了!后来再入川,乃大肆屠杀川人。传说或无稽,但蠚麻蠚人之厉害却真实不虚。
蠚是个古字,《山海经·西山经》里就有:“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新华字典》释蠚:“〈方〉蜇(zhē),刺。”同样是螫、蜇、刺,方言说法却不同:细毛细刺,如毛毛虫、蠚麻叶螫人、蜇人、刺人,不但痛而且痒,称蠚;稍大一些的,如蜂螫、绣花针、玫瑰花刺螫人、蜇人、刺人,重点是痛,痒不痒无关紧要,称j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