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正月初一上午。我和侄儿侄媳两家人例行回老家拜祖,刚走拢老屋地坝边下车,有位相好的亲戚张××匆匆前来打招呼:中午一定要在他家吃午饭。盛情难却,只好表示届时赴宴。
中午,张家摆了4桌,崭新的餐桌餐具,桌上荤的素的、蒸的炖的、鸡鸭鱼肉、腊货时鲜,层叠摆放;白酒红酒,各取所需;男女老幼,雍穆一堂,展示了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社会升平、物阜民康的巨大变迁。
席间,有位姓魏的表侄说:“今年过年,啥子都好,只是过年的气氛有点不热闹……”他老婆顶撞一句:“你不热闹,魏××那麻将室热闹得很。”
饭后,围炉烤火,魏表侄“将我一军”:“表叔,你爱翻老皇历,说古道今,你曾摆过爆竹除旧迎春接福的龙门阵,我量你不敢摆打麻将、诈金花搞赌博的龙门阵”,并追述去年春节,邻居张××来他们这里搓麻将,几个小时就捞走一大把红票子的赌事。赢者钱包胀鼓鼓的,眉开脸笑,说了声“春节快乐”,就拜拜了;输者两眼鼓起、嘴巴嘟起……
魏表侄在当地也算知识分子,很有见识,勤劳致富。他认为放鞭炮、烟花,确实污染环境,污染空气,又容易引发安全事故。个别人除夕之夜不守规矩,整个夜晚搞得乒乒乓乓的,影响人们睡眠,与创建卫生城市、文明城市相悖,该禁止。搞赌博,影响社会风气,也该禁止。
魏表侄所提的主张,我实在没有本事多言,只好以“赌博是几千年来理不清的乱头发,扯不抻的地果根”收场。
是日在凤北中学晚饭后闲谈,又扯起打麻将这个老话题,大伙七嘴八舌,有人说是社会富裕的体现,有人说是民风的扭曲……
有鉴于此,我只好把赌博的概念、产生以及对社会的危害和历代禁赌情况钩索个梗概。
一、赌博的性质及其产生
现行权威工具书《辞海》称:赌博是“用财物作注比输赢”“以约定条件较量输赢的通称”;《古今汉语词典》界定为:“用财物作注以一定方式争输赢”,这“以一定方式争输赢”似乎更具体一些。从上述释义看来,赌博的定义相当准确,内涵相当广泛。至于赌博产生的时间,史无定论;产生的历史背景也是推论,有相关文字记录的仅见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发行、李史锋主编的《中国野史》2007年版252页有如下记载:“古代有乌巢作博之说,但这仅仅是传说而已,很难以此为史据。不过从学者研究的结果看来,占主流地位的观点有以下两种:一是游戏演变而来,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社会出现剩余产品时才有的产物,产生的大致时间应当是原始社会末期奴隶社会初期;二是与古代的迷信活动有关。古代,出于对自然力的崇拜,人们用占卜来决定或生或死、或战或和等重大事态,当财物成为所谓的大事的替代物,占卜成为人们谋财的手段,占卜就有了赌的性质。”
“民间传说,赌博是古代那位不修德行、伤残百姓的暴君夏桀的臣子乌巢发明的。这毕竟是传说,但也许是空穴来风。因为古人往往有突出个人好恶的习惯,喜欢把好事归功于英明的君主,把坏事归罪于无道暴君昏君。按此逻辑,既然夏桀是荒淫的帝王,他的臣子乌巢发明赌博就理所当然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蔓延开来,有人就书之于籍,成为‘野史’资料。”
有学者认为,探索一件历史事物产生的根源,应放在特定的环境中去考察,主要从社会的发展进程中去研究。特别要从经济发展的进程中去钩索。既然“赌博是以财物作注争输赢”,财物从何而来?当生产力有较大提高,产品有了剩余时才产生交换。因此,人类社会发展到原始社会末期奴隶社会初期,部分游戏项目才有可能转变为赌。特别是进入奴隶社会以来,某些奴隶主阶级的剥削思想与赌博投机取巧、不劳而获本质相符,对赌博的产生起了推动作用。夏朝处于奴隶社会初期,“乌巢作博”之说有一定可信度。
但是,也有人对经济发展产生赌博的观点半信半疑,其理由是:当今世界上一些发达国家富人很多,社会却都趋向文明,难道有钱人就沉醉于赌博,富人们的钱财是靠赌博赢来的?这就涉及文化教育、伦理道德、社会习俗等问题。
说赌博的产生与古代占卜有关,我没有能力去深入研究,只能信其有。
很多人确实相信“赌博乃游戏转质而来”。权威工具书《辞海》释“游戏,文化娱乐的一种,有发展智力的游戏和发展体力的游戏两类。前者包括文字游戏、图画游戏、数字游戏等等,习称智力游戏:后者包括活
动性游戏(如捉迷藏、搬运接力等)和非竞赛性体育活动(如康乐球等)。”
避其所苦,求其所乐,是人的天赋本能。乐,就是内心欢喜、高兴。旧时,社会影响最大的启蒙读物《三字经》在讲述人的一般行为准则之后,即指出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是人与生俱来的。“喜者主于心,乐者无所不被。”游戏就是取乐,其本质是人类模仿劳动,是生活的再现。游戏也是人与生俱来的。原始人在劳动的空隙创造出各种游戏的目的无非是放松身心,消除疲劳,并不具备赌博性质。尔时,一般劳动者也无财物做赌注。
既然娱乐与赌博密切相关,但娱乐不能与赌博划等号,赌博与娱乐是几千年来理不清、扯不抻的社会问题,也是赌博禁而难止,施法执法的老大难问题。
生物学、心理学告诉我们,人要有所抑制,必定有所兴奋。几个月的小孩,都喜欢大人逗乐,都会耍玩具。一群小孩在一起,自发进行一些游戏活动。一群放牛娃在山坡上,男娃打猎、甩石子比远近、斗鸡……女孩用木棍叠筹码、抓石子、翻绞绞……夏天晚上院坝纳凉,猜谜语、扳手劲、划空拳、打三、走猪蹄壳、走狗卵砣……冬天男女老幼在某家围炉烤火,抽中指拇,数十八罗汉……农村小学校的游戏有“摸王瞎子”、跳房、走珠儿、丢手巾……虽没有以财物作赌注,全是娱乐活动,但不能说无赌博的心理因素,比高低、强弱、胜负的思想意识也许是人与生俱来的。莫说人,我家养的小狗、小猫都爱娱乐。小狗有多种玩具,每天中午吃饭前都要表演节目。
所以,有人认为闲暇时、劳累时、苦闷时搓麻将、玩扑克、搞小刺激是娱乐活动,不属于赌博。但其间极个别阴暗活动,是“哑巴看戏,玩者心里明白”。
二、赌具种类很多,赌博花样翻新
古代的赌具难详其具体实物,见于典籍的是周朝樗蒲戏中的棋子、棋枰,即其后的博弈、下棋,但与当今的下棋、弈棋有异。汉代以来,赌博名目繁多,什么叶子牌、斗鹌鹑、斗鸡……明朝出现纸牌、马吊;清代大量出现押红宝、摇骰子赌单双、推牌九……当今则玩舶来品扑克牌,尤以搓麻将最多。花样百出。
囿于篇幅,本文先简说搓麻将一事。
中国现代学者、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胡适(1891—1962年)先生曾对麻将的起源演变做过考证。认为麻将是明代一种叫作“马吊”的纸牌演变而来的。他曾谐趣地说,从各国对游戏的特殊爱好看,可以说英国的“国戏”是板球,美国的“国戏”是棒球,日本的“国戏”是相扑,中国的“国戏”是麻牌。
他认为,从前的革新家说中国有三害:鸦片烟、八股文、缠小脚,其实还有第四害,就是麻将。前三害经近代的革新,已化为历史陈迹,只有这第四害却日兴月盛,没有一点衰歇的样子。他当时估计,全国每天至少有100万张麻将桌营业。就算每桌只打8圈,以每圈花半小时计,就得消耗400万小时,相当于损失了16.7万天的光阴,金钱的输赢、精力的消磨都还在外。
根据胡适先生的提示,我进一步查证:明代中期,确实有“马吊牌”这种赌具。它合四十叶纸牌而成。牌分十字、万字、索字、文钱四门。前两门画《水浒》人物,后两门画钱索图形。四人同玩,每人八叶,余置中央,出牌以大打小。明代文学家潘之恒(1556—1622年)著有《叶子谱》。文学家、戏曲家冯梦龙(1574—1646年)著有《马吊牌经》。至清朝年间,叶子戏、马吊演变成为“麻将牌”。尔时的麻将牌是竹块与骨料合成,又叫“麻雀牌”,简称“雀牌”“麻将”。牌分万、索、筒三门。每门自一至九,各四张,另加中、发、白,东、西、南、北各四张。后又增加“花牌”和“百搭”,共一百四十四张,四人同玩,每人十三张,以先合成四组兼另一对牌者为胜。规矩、花样由简而繁。至民国年间,玩者上场之时即议定规矩和赌注。打老麻将花样少,节奏快;玩新花样相当复杂,节奏慢,“黄牌”的几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