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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女图 版次:11  作者:  2023年08月15日

□刘俊萍

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停在我们身边。只见一位七十多岁的驼背黑衣老人,一手抓着潜水服,一手提着网袋,慢慢地挪下车。她费力地朝车里挥了挥手,就蹒跚着走向布满礁石的济州岛海滩……

济州岛是韩国最大的岛屿,一座典型的火山岛,是世界新七大自然奇观之一。我真是没想到,刚来济州岛的第二天,就能亲眼见到“海女”。

从百度和韩剧中,我了解到,海女是一项古老的职业,指不戴辅助呼吸装置、只身潜入海底捕捞龙虾、扇贝、鲍鱼、海螺等海产品的女性。在日本、韩国等地均有这一职业。由于水下环境复杂,还有可能遭到鲨鱼等食肉鱼类的袭击,工作风险极高,所以海女通常集体下海。她们在风浪里作业,只要一不留神,就有葬身海底的危险。大概因为是高危职业的原因吧,人们都亲切地称她们是大海的女儿——海女。

当地时间下午5点过,我和女儿正在海边散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这么大年龄的老人还会下海,还在做海女。

济州岛夏季的气温也就在23度左右,因为刚下完雨,气温还要低一点。我上午因为在海水中玩了一会,中午还拉了肚子。而这些年过七旬的海女却要在冰冷的海水中工作好几个小时!

我的心情顿时有些沉重……

等我们散完步回酒店,躺在床上看海景的时候,大海里的一个个黑点映入我的眼帘。经过我一再确认,那些黑点,就是穿着潜水服的海女。

“那位老人就在其中吧!”我的脸贴着玻璃窗,边看边幽幽地说道。

女儿看我如此关注海女,特地翻译老人从车上下来时,车里的孩子对老人说的话:“奶奶当心哦!”

“哦!那她一定是在为儿孙们拼命啊!”我对女儿说。

不知为何,就算海女从我眼皮底下走过,我也没想起去拍照。整个下午,连一张海女的照片都没拍,我心中没有见到海女的兴奋,有的只是对这些老人满满的同情。

“济州岛的老人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在冰冷的海水里工作好几个小时,就算是年轻人也会受不了啊!”我感叹道。

女儿说:“那是因为勤劳已经成了济州岛老人的习惯了吧!”

我却不以为然。我在家的时候,常常因为同情而多买阿婆的菜,好让她早点回家。阿婆总让我扫她孙女的微信收款码,她说卖菜的钱都给孙女做零花钱。可见,阿婆种菜、卖菜赚钱,是为了补贴儿孙。

从海女身上,我看到了令人担忧的一面——“啃老族”的诞生。老人习惯了劳作,而有些年轻人却好逸恶劳,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心安理得地接受长辈的付出。

从济州岛回国以后,我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海女的身影,我的心也因为怜悯海女而备受折磨。毕竟她们年纪大了,却还要在冰冷的、充满未知危险的海水中工作,她们的子女于心何忍?

女儿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说:“你是不是想画一幅海女图呀?”

被她这么一说,我眼睛一亮。是啊!我就是想定格那个画面,想让那个揪心的、打动我的画面,打动更多的人。打动那些岁月静好却总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苦痛里的人,以及那些坦然接受长辈付出的人,那些一再啃老的人。

“我真的想要画一幅海女图!”我坚定地对自己和女儿说。说罢,我情不自已,有些泪目。

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是想要画一幅海女图的油画。可是,又因为当时没有拍照而深陷烦恼。毕竟,记忆中的海女也就是一个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黑点。

我该如何创作这幅海女图呢?

幸好后来在女儿的照相机里,我发现了蛛丝马迹:一个小小的、佝偻着身子的海女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我顿时鼻子发酸,眼中升腾起了一抹薄雾。

我仿佛看见,幽深的、波光粼粼的海面,广阔的、灰紫色的天空中,挂着一抹金灿灿的晚霞。一大片黑色的礁石中,一个小小的、黑黑的、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她一手拿着黄色的工具包,一手拿着绿色的网袋,正走在礁石滩上,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费力地挪向大海。乍一看,仿佛她背负着千斤重担,步履蹒跚,却又执着向前……

如果不是她左手抓着的黄色工具包和右手抓住的绿色网袋,那小小的、黑黑的身影很有可能就与礁石融为一体了吧?

这样的构图,从画油画的角度看,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幅风景画。可我想要画的是海女,要突出的是人物。

“画人物画,要突出人物,忽略风景;也可以把风景作为背景,人物尽量往大了画。”我的美术老师曾经如是说过。可是,在这张构图中,我却无法把人物画大。因为,她与天空、大海,与布满礁石的海滩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也正是这种在对比中的渺小震撼了我,让我思索,让我清醒,让我因此而苦痛着。

我不能把她画成巨石屹立海滩,我只能还原真实的感受、真实的场景。我的内心深处犹如大海波涛汹涌着,我仿佛听到、看到呼啸着的海浪吐着白沫,叫嚣着撞击礁石,想要带走那小小的黑影——海的女儿。而我,却想要抗争;想要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想要用小小的画笔来定格那小小的身影,以确保她不被汹涌的海水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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