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罗盘顶

一来就说睡觉，开篇这样写未免太直接了吧。没错，我一来到罗盘顶就直接开了房。不然，这么冷的天，还能干什么呢？天气预报说，这里的最低气温是零下六度。

这两天山上下雪了，下雪总会给人意外的惊喜，也会让人有想要去看雪的冲动。我耐得住性子，就让雪多下两天，下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24日下午，我从宣汉县城驱车出发，经包茂高速，转入巴山大峡谷景区快速通道，一路盘旋向上，眼前为之一亮，道路两旁已有积雪。在罗盘顶索道处下站坐缆车，到了海拔2000多米的罗盘顶，放眼望去，雪白一片，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喜不自禁。冬天黑得早，此刻天色渐晚，加之两个多小时的舟车劳顿，需要休整，入住酒店成为首选。

我入住的是滑雪场酒店，价格不算贵，环境整洁，有供暖设施，可以睡个好觉。这么说，难道有睡得不好的？有，睡在罗盘顶，我有两次难忘的经历。

一次在龙泉土家族乡罗盘村委会。2018年8月3日，中央党校党建部的专家来宣汉县编写《治理贫困》一书，我陪同采访罗盘村党支部书记李永太。罗盘村平均海拔1800米，以前不通电、不通路，是有名的贫困村、落后村，李永太带领村民在悬崖绝壁间凿路，硬是把通村公路从山脚修到了山顶。路通后，村上大力发展中药材种植，群众增了收致了富。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为了方便有住宿需求的来客，村委会开设了简易的宾馆。一张床，一个卫生间，没有空调，我们就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山上的夏夜也很冷，睡觉需要盖被子，一床不够还要加一床。

另一次在罗盘顶景区建设指挥部。2019年7月12日，我陪同一个考察团到罗盘顶，当时罗盘顶景区建设接近尾声。指挥部借用的是民房，我见有住宿，为了看日出，便一人留了下来。住宿是为施工队提供的，条件很差，一床一被，厕所在几百米外的树林中。那天黄昏突下大雨，房主拖出电炉来。我觉得可笑，山上是冷，也不至于烤火噻。到了晚上，身着短袖的我感到冷了，睡觉又偏早，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只好偎着火炉取暖。夜深了，关灯睡下，耗子在床边跑来跑去，“吱吱吱”欢叫着。我懒得起床，用手拍打床沿，用脚踢蹬床板，以示驱赶。安静一阵后，又听到耗子的跑动声。索性开灯睡觉，正入梦时，有只耗子钻进被窝，吓得我掀开被子翻身而起，夜不能寐。次日凌晨，天已放晴，房主带我去罗盘顶看日出，我埋怨房主，你说睡觉没问题，却没说耗子要钻被窝。房主笑着说，山上耗子多，钻被窝不稀奇，再说你只是临时过夜。我也笑着回应一句，看来我得感谢耗子没有“强吻”我，也没有咬我鼻梁。

这次在临睡前，我掏出手机向李永太问好，得知村上的宾馆早拆除没开了，村委会离酒店有点远，约6公里。给房主打电话，得知民房也早就拆除了，那晚我睡的地方离酒店很近，不足1公里。房主对我说，景区建成后，村道不对游客开放，想到罗盘顶看日出，要么坐缆车去山顶，要么睡在罗盘顶酒店。

日出罗盘顶

在罗盘顶看日出，夏天我看过两次。冬天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很是期待。

凌晨6点钟，闹钟将我惊醒。起床推开窗户，天还没有亮，昨晚用手机软件查了，今天的日出时间是7点43分。奔赴一场绝美的日出，就得起早床，在冬天还得舍弃温暖的被窝。住在山顶方便多了，没有早起爬山这一环节，可以节约很多时间和体力。我头戴棉帽、脖系围巾、手戴手套，带好干粮和保温杯，背着摄影器材走出酒店。

大雾茫茫，能见度低，百步之外影影绰绰。昨晚没有下雪，顺着宽阔的观光车道，经过药材基地、悬崖秋千，三拐两拐，二十多分钟就来到了状元楼下。雄伟的状元楼有420多步条石台阶，拾级而上，需要耗费一些体力。状元楼有7层，高35米，有140多步阶梯，我一鼓作气登上楼顶，这里是我看日出的目的地。

晨光熹微，时间已是6点40分，符合日出前一小时抵达现场的预期。此刻正是蓝色时刻，也就是黑夜与清晨的交接期，光线为偏蓝紫的冷色，像是给天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蓝色面纱。对于摄影人来说，美妙的蓝色时光是拍照的好时光，拍出的照片显得纯净静谧，很有意境。我放飞无人机，升到高空，侦察到太阳在东方慢慢升起。我操纵着遥控器摇杆，以状元楼为前景，设置成延迟自动拍摄，等待日出。

跟夏天一样，云雾此刻笼罩着整个罗盘顶，只露出山脊来。起风了，看上去云雾根本有飘动的迹象。要是夏天，云雾翻滚，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散开又聚拢，你追我赶，也就是十多分钟的时间，云消雾散。东方欲晓，就在刹那间，山那边渐渐变亮，越来越亮，金色时刻到来了。金色时刻也是拍照的好时光，只不过此刻光线由蓝转黄，呈现的是暖色调。朝霞出来了，一道道金黄的光线慢慢将天边撕开，朝阳从山头上冒了出来。

日出罗盘顶，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或许是冬天的湿度更大，朝阳像打碎了的蛋黄，火红的身躯淡了很多。朝阳升起的速度很快，似乎一跃而起。光照状元楼，光芒万丈，我用相机拍下了金色时刻的第一缕阳光。眼前云山雾海，脚下冰雪仙境，沐浴在罗盘顶的阳光下，我用手触摸光线，感受到了它的温度，疲惫的身躯一下子有了力量。大地被白雪覆盖，山为肌骨雪作裳，见光处，云雾都是红色的。

前两次看日出，都是在山顶上。这次在状元楼上，海拔2200多米。看日出，状元楼上是绝佳位置。居高临下，站得高，看得远，视野更开阔，视觉更震撼。此外，这里还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这里是迎接四川第一缕阳光的地方。

太阳东升西落，亘古不变。四川的第一缕阳光在哪？必定在四川的最东端。打开地图，四川的最东端是宣汉县龙泉土家族乡坪溪社区墨架山，那里与重庆市开州区满月镇顶星村接壤。精准地看，是东经108度33分。我站的位置离墨架山不远，虽然不是四川最东端，但一定是最东端海拔最高的地方。2024年1月25日，我是罗盘顶第一个迎接朝阳的人。

雪落罗盘顶

站在状元楼上，环顾四周，就我一人。试想，如果不是对日出有执念，谁会这么早来呢？许是站着没怎么动的缘故，寒风呼啸，吹在手上和脸上，凛冽刺骨。手冻僵了，脸冻红了，身体冷得打哆嗦。虽然阳光洒在身上，但高处不胜寒，我从状元楼上走了下来。

原路返回，我用相机捕捉美景。积雪停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更加凸显冬天的萧杀。而路边的绿草抖掉身上的积雪，露出半截身子，显现出顽强的生命力。来到悬崖秋千，这里是红豆杉栈道西站。穿上专为游客提供的防滑冰爪，我要走完全长8公里有8个观景台和15个景点的栈道。

红豆杉是珍稀树种，被誉为“植物界的大熊猫”，就生长在悬崖峭壁间。我看见红豆杉细长的枝干被雪凇压弯了腰，梢头垂向地面，浓密微卷的树叶已被雪凇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我忍不住上前，轻摇一下它们，雪团纷纷掉落，还它们一身轻松和快活。非常遗憾，此刻没有游客，不然会引起一阵欢呼雀跃声。

长长的栈道被白雪覆盖，没有脚印，我都有点不忍心踩上去，因为不想破坏雪的纯洁和完好。在半山腰，在丛林中，路上无人，天上没鸟，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寂静，又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孤单。我大喊一声，传来空谷回响。为了不牵扯他人的时间、爱好和需求，我这次罗盘顶之行没有结伴。独行是孤独的，摄影也是孤独的，但孤独不寂寞。因为可以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想拍多久就拍多久，行动自由，内心充实。

在雪地行走，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我就因为疏忽大意，跌倒了一次。好在行走不快，没有受伤，也没有损坏摄影器材。突然想到聊斋故事，前方雪地里该不会钻出一只狐狸吧？在蒲松龄的笔下，可以说《聊斋志异》满足了文人的各种臆想，升官梦、求仙梦、发财梦都可实现。突然，前方传来扑簌簌的雪落声，树枝在不停摇晃，令人畏惧。走上前去，确认别无他物，内心方才平复。倘若这时真出现一只狐狸，我怕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低头走路，也要抬头看天。日上三竿，天空一片蔚蓝。这种蓝是高原蓝，蓝得深邃，蓝得纯粹，蓝得干净，不带一丝杂质。对于生活在川西、西藏以及云贵高原的人，或者去那里旅游的人来说，想不见到这种蓝都很难。对于长期生活在低海拔地区的人来说，尤其在冬日，见惯了雾蒙蒙的天空，突然见到不一样的天，惊喜就在情理之中了。不管你会不会拍照，以天空作背景，随便按下快门，不需后期处理，直接出照片，张张都是大片。

走走停停拍拍，不知不觉来到滑雪场，已是11点钟。滑雪场的雪挺厚的，人也挺多。在陪练员的协助下，脚蹬滑雪板的年轻人和小孩子不怕跌倒，体验别样的“速度与激情”。也有堆雪人、打雪仗、滑雪圈的，热“雪”沸腾，玩得尽兴。冬天的快乐是冰雪给的，迎着风口，看到的是冰雪，感受到的是火热。太阳当空照，皑皑白雪发出耀眼光芒，我举起相机，为蓝天下的滑雪场定格，为滑雪场的游客定格。

去什么“尔滨”，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到罗盘顶邂逅一场“冰雪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