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冬

□旷琪

教授带过不少学生，而他是教授最得意的中国学生。

“留下来吧！”教授再次重复那句话，“作为一位科学家，首要任务就是研究科学。”

“我要回国。”他还是那句话。

“你回去后，国家能为你提供这么先进的实验设备吗？”教授提高了音量。

“条件可以慢慢改善，谢谢老师的挽留，我必须回国。”他语气坚定，目光转向书桌。

“你这一走，这篇学术论文上不会再有你的名字。”教授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一沓厚厚的稿纸。

他抬眼看向那些稿纸，眼中一丝亮光闪动，随即又黯淡下来。

“再想一想，这篇论文是你多年的心血啊。”教授将文稿慢慢翻开，继续说道，“很有可能获得国际大奖。”

“我要回国。”他仍是那句话。

“你是一位科学家，科学是没有国界的。”教授耸耸肩，不解地看着他。

“但是，科学家是有祖国的。”他看着教授，眼睛里布满血丝。

“何况，这里天气也特别适合你。”教授深呼吸后，转移了话题。

教授知道他有严重的支气管炎，这种病最怕过冬天，而这里的冬天很短，短得几乎可以忘记它的存在。

是啊，在这里这么多年，支气管炎一次都没发过，他几乎忘记自己是有病的人。

他缓缓移步来到窗边，虽说现在是冬季，可外面分明是初春的景象。

“看，我们这里冬天都过去了，春天就在眼前。”教授张开双臂，微笑着看向他。

“老师，我的祖国正在饱受严冬之苦，我回去了，祖国的冬天就温暖了。”他把目光从教授身上移到窗外，坚定地看向远方。

子债父还

□智若愚

刚刚送别了儿子，要债的人就来了一大堆。

他哽咽着说，我儿子死了，真的死了……

不管怎么说，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还钱，装死也不行。

说啥子死了，躲藏赖账吧。

......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招来骂声一片。

骂的话越来越难听了。“啪！”他拍着桌子说了句，我家冬儿欠你们的债由我来还，绝不赖账。

共欠13人31.65万元。

每年7月7日，请你牵头，把大家请拢，我按比例还款，10年内全部还清。他对闹腾得最凶的石娃说道。

债主们看了看他简陋的家，相互对视了一下，一齐看向石娃。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石娃代表大家表态。

看着骂骂咧咧散去的债主，他对泪流满面的老伴说，不怕，我们出去打工挣钱，大不了过10年苦日子，一定把冬儿的欠账还清，也让儿子在下面安心。

第8个年头。

约定的日子到了，和往年一样，13名债主全部到齐。

今天，我把你们的欠款全部还清。他已瘦得皮包骨头，像是一口气呼重了都会被吹走似的。

不过我要真心感谢你们！他说，8年前那天，我们两个老家伙备好了耗儿药，想追随冬儿而去。就是因为你们要债，才让我和老伴儿活到了现在。

最后请求你们，莫要再骂我的冬儿，他是英雄，是救人死的。8年前的7月7日，在恩水河塔子桥下面，为救一位7岁的娃娃而死的，在下游10里外的泥沙里才找到他的遗体。

啥？8年前，7月7日，恩水河，塔子桥下？石娃一下子蒙了。

他，他救的是我的儿子呀！石娃一把抱住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抽泣道，我儿子欠下的这笔债，这辈子该怎么还啊！

解 药

□易平

沈员外家的葡萄园，坐落在县城东郊三里外侯家村的山坳中。因护园家丁染病，人手不足，防护松懈，一夜之间，园中葡萄竟大半遭窃，此事震惊了整个县城。

县衙内，县太爷将侯家庄的成年男丁统统扣押。县太爷高声呵斥：偌大的园子，一夜被盗，绝非寥寥数人可为。若有参与偷盗者，主动认罪，可从轻发落，否则罪加一等。

言罢，村民个个喊冤，无一人认罪，师爷正欲凑近县太爷耳边低语。恰在此时，沈员外15岁的幼子沈复走出人群，朗声道：老爷，无人偷窃乃幸事。此语一出，众人惊愕，县太爷亦满脸诧异，急问：“何出此言？”

沈复从容趋前半步，徐徐道来：实不相瞒，三日前家父进城办事，我恐家中葡萄遭虫害，依古方配制药水，差仆人洒于葡萄园，此药十日失效。人若误食，三日后必烂肠而亡。若非人为，便为鹰鸟野猪所食，倒也无妨。

侯师爷大惊：“你这顽童，竟行此等缺德事，也不预先告知！”堂下众人顿时乱成一团，纷纷怒斥沈复。肃静、肃静！尔等方才皆呼冤枉，此刻又为何指责沈复？县太爷大喝。人群中一位老者站出来：“大人，眼下非追责之时，救人命方为紧要。”沈复闻言道：诸位莫急，若有误食葡萄者，我依古方已备好药丸，一吊钱一丸，服之可保无恙。话落，众人蜂拥奔向沈员外家。

人群中有个衣衫褴褛的赵老汉，与孙子相依为命。此刻，他满脸愁苦，为了孙子，他只得四处借钱买药丸。而那财迷心窍的钱老三，妄图多买些药丸囤积居奇，赶往沈家后，拼命往前挤：都别跟我抢，这药丸我全要了……

待众人散尽，沈复叫住赵老汉，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握 手

□胡兴雄

王医生伸出双手，艾二狗没有迎合。

那是三年前的事，王医生还在旮旯村扶贫，帮扶的对象就有艾二狗。

艾二狗性情孤傲，大事小事都爱藏在心里。他不相信别人，虽文化程度不高，但能写出一手好字。

初到艾二狗家，艾二狗就给王医生甩脸色：“两年期满，你就卷铺盖走人，遗留下来的问题还是一批传一批。”

王医生对艾二狗的家提前就做了功课，户籍2人，共同生活6人，他的老婆患有怪病，发作时手脚抽搐，嘴里冒白泡，三个女儿都在读书，一个读初中，两个读小学。

艾二狗的老婆是捡养的，她和女儿都没有户口，享受不了帮扶政策。究其原因，是艾二狗老婆的亲生父母不承认她是他们的亲骨脉。

王医生三顾茅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领着医生前来为艾二狗老婆和亲生父母做了亲子鉴定，历尽艰辛，终于解决了三十多年来悬而未决的问题。

王医生是随义诊团队重走旮旯村的，被安排到艾二狗家服务。

一个月前，艾二狗突然肚子疼，在床上直打滚，到医院治疗后，疼痛虽有所缓解，但全身一直软绵绵的。王医生将食盐炒至温热，纳入艾二狗肚脐中，将艾绒捏成圆锥形，放到盐上，点燃艾锥。艾二狗最初感觉肚脐中有股暖流在涌动，陆陆续续传遍全身，肚子也不痛了，神清气爽。

艾二狗紧紧握住王医生的手，捧出自己写的、很早就想送的锦旗：扑下身子干实事，用心帮扶暖人心。

罗老汉的春天

□张成芳

“都七十岁的人了，搞这些，再闹，家都没了！”罗二娃瞪着父亲，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罗老汉吧嗒着叶子烟，任二娃说破喉咙、妻子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身上，也一声不吭。

眼看母亲的手打红了，声音也哭哑了，二娃只得哄母亲去里屋躺着。

“这样说，你硬是铁了心要离吗？”二娃知道发火没用，只得妥协。

“哪个说要离？”罗老汉终于开口。

“那你整那些做啥子？”二娃不解。

罗老汉狠狠吸了一口，烟锅里的烟瞬间像点燃的干树叶，冒着浓烈的火焰。他脸上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你妈不是整天说我没得人要吗？”

“啥？”二娃搞不懂了，这哪跟哪啊？

“各自回去上班，没得事。”罗老汉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起身拿起锄头哼着小曲往外走。

正在这时，手机铃响，女人甜美的声音传来，“叔，准时嘛！”

“还要得，准时。”

“那您戴起多洋盘的哈，我这有一款可以缓解腰部疲劳的……”

二娃这才注意到父亲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金色手表。

“好多钱？贵了买不起哟。”罗老汉嘿嘿地笑着，边走边说，语气柔和。

二娃想起昨天母亲的来电，“你爸那个老东西，外面有女人了，你再不回来，家都要散了哦！”

“你咋晓得？”二娃问。

“一天到晚电话没停过，话多得很，不像对我，八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母亲恨恨地说。

二娃追上父亲，“爸，那是搞促销，骗人的。”

“我晓得。”

“那你还……”

“反正没得哪个给我打电话。”顿了顿又说，“你妈脾气也好多了。”罗老汉得意地笑了，脚步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