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小华(四川)
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在霏霏的细雨中,在高调的油菜花还未出场时,一株株胡豆苗挺直了腰杆,叶间藏着一簇簇胡豆花,似一只只紫蝴蝶,漂亮,灵动,内敛,不抢眼,远远望去,根本看不见。
凑近端详,胡豆花的形状和颜色都非常有趣。外层的浅紫色大花瓣半包着里层的两片小花瓣,小花瓣边缘呈白色,中间呈现出一个大大的黑色圆晕,两两相对,恰似两只骨碌碌转的大眼睛。乍一看,以为是一个小精灵披着一件紫色的风衣在飞翔。花瓣里面长着绿色的花蕊,那是胡豆花的精髓,是长成胡豆果实的生命之源。
在我的家乡,农人大量种植胡豆。种胡豆简单易行,头年秋季在挖松的土坑里撒几粒干胡豆,再撒两勺拌有农家肥的草木灰做底肥,然后用锄头将土颗粒刨进坑里把胡豆盖上。过不了十天,胡豆就发芽了,冒出嫩绿的叶尖。第二年初春,胡豆就开花啦。胡豆的根带碱性,种胡豆能改变酸性板结的土壤,因此家乡的农人喜欢将胡豆与小麦,或胡豆与蔬菜间行种,这样泥土会变得松软肥沃。还有不少人家,没有劳力种稻谷,就将稻田的水放干后遍种胡豆,等胡豆成熟后剥嫩胡豆去街上卖。蒜苗炒嫩胡豆的味道非常好,或者把晒干的胡豆用来做豆瓣酱,制胡豆粉,过年炒砂胡豆等。
注视着一朵朵俊俏的胡豆花,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四十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心里依然是甜的,嘴角会不由自主地上扬。
那是胡豆花开的时节,雨过天晴,我与小伙伴背着背篼拿着镰刀去胡豆地里打猪草。我们嗅着胡豆花淡淡的香气,一个劲儿地抢割胡豆苗窝边又胖又嫩的鹅肠草。大家嘴里不说,心里却在暗暗比赛,看谁割得多,割得快。小英动作慢,她割的猪草比我们少,我发现她不时割几把胡豆叶放在背篼里用猪草盖上,我假装没有看见,没有揭穿她。等大伙的背篼都装满了,我们找块大石头把背篼放下来,然后去胡豆地里找马耳朵。马耳朵是胡豆叶的变异,大概是发育不全吧。我们每每看见一个马耳朵就觉得稀奇,采下来拿在手里沾沾自喜。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找马耳朵,没有找到就摘几片胡豆叶,用手轻轻捏几下边缘,放在嘴里吮吸,把它吸成中间有气泡的样子,然后用手掌一拍,“啪”的一声,气泡破了,那声音就像放鞭炮一样,令我们十分兴奋。那时候,狗尾巴草、胡豆叶、胡豆花、小石子都是好玩的玩具,那种单纯与快乐是现在的孩子无法体会到的。
胡豆花凋谢后不久,茎上就长出一个个尖尖的小豆荚。随着天气变暖,豆荚长得特别快。到了春末,我与小伙伴又相约去胡豆地里打猪草。看到茎上鼓鼓的豆荚,就忍不住伸出手指头靠近豆荚用力一弯,“嘣”的一声,绿绿嫩嫩扁扁的胡豆就到了手心。剥一把胡豆喂进嘴里嚼,脆生生的,清香微甜。最带劲的是我们从家里偷了火柴和刷把签到坡上,等背篼的猪草装满后,我们就开始在坡上捡干柴,剥胡豆荚,串胡豆串,点燃干柴烧烤胡豆串吃。尽管每个人都被烟熏得眼泪直流,满嘴吃得乌黑,但都十分开心,吃够了,扯过衣袖擦一下嘴巴,背起背篼唱着歌儿走回家。
到了初夏季节,胡豆荚变得饱满鼓胀,颜色逐渐变黄,里面的胡豆颜色变浅,眉毛变黑。这时候,大人才叫我们去坡上割胡豆叶和胡豆尖回来喂猪。等胡豆苗上的叶子完全变黄、落光,胡豆荚变成黑色,里面的胡豆就完全成熟了。母亲去地里把胡豆秆连根拔起,用薄薄的黄篾片打成捆,叫父亲用扁担挑回家。天气好就将其晾晒在地坝上,天气不好就挂在屋檐下,等大太阳天再取下来晒在地坝上,用连枷打出干胡豆。
晒干的胡豆苗是很好的柴,从成捆的胡豆秆中抽一把放进灶孔,迅速燃起红红的火焰,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母亲说是火在笑,其实是母亲在笑,我分明看见火光映红了母亲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