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某小区门口，我的视线被几个卖菜的小摊扯住了，绿的莴笋、白的萝卜、带着花儿的油菜薹，无不水灵鲜嫩，见之勾魂。见我驻足，卖菜的婆婆骄傲地宣布：我这菜是在河边种的噢，才拔来呢！

亲切感爆棚啊！我的思绪瞬间回到几年前，自己也拥有一块河边菜地的时候，以及小区人家曾经如火如荼的种菜运动。

那时候我家住在河边，清水河蜿蜒而来，在小区外面，沉淀出一块河滩来。夏天丰水期，水会淹没这里，水退了后的大半年，河滩就裸露在外，长些杂草灌木，栖息一些白鹭之类的水鸟。鸟儿在杂草中起起落落，钓鱼人在草边搭凳子安钓竿，很有诗情画意。当然，这也是很寻常的风景，没人觉得会发生变化。直到某一天，偶过河边，惊觉景象大改，除了三三两两的垂钓者，一群红男绿女，正在杂草丛中奋勇挥锄，平整土地。原来蔓延河边的灌木杂草基本被铲除，一块块黑土被翻整出来，大多种上了蔬菜。挥锄者众，围观者也多，都看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人看着看着，就纵身跳下栏杆，伸手拔草，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才知道，小区QQ群里探讨的自力更生种菜运动，已经从虚拟世界落到现实中。

我看得很兴奋，连忙打电话喊出婆婆，说咱也抢一块地，研究了半天，苦于手无寸铁，只能纸上谈兵。旁边的一对年轻男女，见我们对看中的一小块土地迟迟不动手，男的立刻跳将下去，徒手斩除杂草，女的则提起长裙，踏着高跟鞋一溜烟地跑远，借锄头去了。我正恨自己实力不够，在旁边一块地上劳作的老大爷飞奔过来，大声通告拔草男，这地已经算是他的了。何以为据？他指点着说，左边的萝卜、莴笋、土豆，都是他种的，右边这块，他们家正在开垦，当中这一条，他家都已经拔了草，只是没来得及翻土。男子只好悻悻地跳出来，另觅土地。我也赶紧沿河查看，终于发现有一块地，长满指头粗的灌木，暂未开垦。我急急地从旁边挖地的太婆处借来锄头，划定势力范围。

不出两周，河边能耕种的土地都被翻出来种了菜。而在这之前有人耕种的零星地块已经结出累累硕果：一株西红柿，果子把树都压弯了，一块地里是惹人眼球的串串豇豆，旁边地里的红苕藤又粗又壮，还有翡翠似的胡萝卜叶……这场景，深深地诱惑着后来者。

小区外面的菜地，从此成了别样的娱乐场所，平日里，各家老人在此兜兜转转，锄草播种摘菜拉家常，评价各家菜地的长势，相互邀约着到周边的机投镇苏坡桥去买菜种。一到周末，菜地里更是人声鼎沸，很多家庭倾巢出动，地里大人忙孩子跳狗儿跑，耕种与采摘，都有着无限的乐趣。

别看我家就二十平方米左右的一块地，产出却是惊人。青菜白菜芹菜豌豆胡豆四季豆嫩玉米吃过，空心菜茄子丝瓜豇豆摆上餐桌，红薯南瓜还在噌噌噌疯长……地里兴旺得一塌糊涂。吃不过来，左邻右舍四处送仍消化不了，婆婆就收了菜在河里洗了现场摆卖。新鲜的没施过任何化肥的蔬菜，常常一摆上桥头就被抢购一空。婆婆揣着三五十元钞票喜气洋洋地回来，那份得意不摆了。后来，我们又买了一对兔子，每天帮着吧唧吧唧吃菜叶，兔子的粪便，收集起来埋到地里就是有机肥。朋友们艳羡，这才是真正的绿色生活。

自从种了菜，我就像一个真正的农民，关心起天气来。夏天雨水多，最怕河里涨水淹没菜地，但小区的老人们也活泛，在这个季节，大家顺势种了水芋儿和空心菜，水淹过后，地里的收成反而更丰盛了。

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有一天婆婆突然说，已经在小区附近待开发的空地上开辟了新的“战场”。我惊奇地问，河边的都吃不完，干嘛又开新的？婆婆说总有一天用得着。

事实证明婆婆是有远见的。后来河道清淤，河边的泥土全部被铲走，我说，这下没得吃的了。婆婆镇定地说：“记不记得新开的地？”我跟着她钻到围墙里一看：菜花黄豌豆青，胡豆花开得娇艳迷人，青蒿白菜葱蒜苗，没有一样不长势喜人。惊喜未过，婆婆又指着一处围墙：还有一块呢，才开不久的。我纳闷地问：那块地，不是围墙封死了吗？婆婆说搭梯子翻进去种的。我好奇地去观摩了一下，果然在小树林里，一架用木棍胡乱绑就的简易梯子靠在围墙上，我一想到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手脚麻利地扛着锄头翻梯子进去种菜的情形，就忍俊不禁。婆婆说：“这块地听说也要修房子了，到时就吃墙里的菜，墙里也修了呢，就去另外的地方找地，菜总是可以种的。”

真是一支强大的种菜游击军啊！我发现，像婆婆这样勤劳的老人，总会在城市的空隙里，见缝插针地找到一块土地，种下自己的田园理想，也给儿女一份绿色生活。

后来我们搬了家，失去了菜地。婆婆觉得城市生活百无聊赖，坚决地回了老家，继续土地上的播种与收获。如今我在路遇的卖菜小摊中，似乎看到了婆婆的身影。多希望在被高楼霸占的城市空间里，能多一点再多一点空隙，承载人们的绿色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