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我去七星湖公园散步。和煦的春风与明媚的阳光交融在一起，往往会生发出奇妙的魔力，牵引着人不自觉地朝前走，要不是一枚纸飞机横落在前，我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阿姨小心，别踩到我的飞机！”

跑过来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脸很白，眼睛很亮，声音也脆生生的。我弯腰轻轻拈起小男孩的“珍宝”，用硬质白纸折叠而成的“机身”，右侧写有“飞天一号”四个大字，字体很稚嫩，是天空一样的蓝色。“谢谢阿姨！”没等我回过神来，小男孩已从我手上摘走他的“飞机”，跑远了。

曾经，我也折过纸飞机，只是囿于条件限制，大多选用废弃的练习本或用过的图画书，因为折出来的“飞机”体量小，质地薄，害怕外面的风把它们卷走，通常都选择课间时让它们在教室里飞，兴起时，还会跟同学们一决高下，不在乎胜负，更谈不上得失。朴素的游戏，简单的快乐。

踩着时光的脚步，身体慢慢长高，手里折叠的物件也日益丰富起来，由最初的耍闹融入了思想与智慧、赋予了心情和意义。

在外地读书的那几年，信件成了我与家人朋友传递感情的桥梁和纽带。新学期伊始的一个上午，宣传委员递给我一封普通的信件，信封下方的寄信地址很是生疏，不觉纳闷。在好奇心驱使下，我快速打开信封，里面浅绿色的信纸竟折叠成了一只鹤的形状！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第一次收到如此精巧别致的信件，怎能叫人不激动？我摩挲着慢慢地一点点地打开，细细地记着每一个折痕，唯恐不能将其复原。原来，这封信是一个初中同学寄来的，他说刚安顿好大学生活，就给我写信，希望以后常联系。

悄悄的情感是土壤里萌芽的种子，生长着青春里的浪漫与诗意。从此，我常把自己的迷茫与彷徨、伤感和喜悦诉诸笔端，通过一纸信笺放飞远方。也学着将那些信纸依着心情折成不同的形状，相思树啦、一颗心啦、小房子啦，种种美好一次次点亮了我心底朦胧的期盼。

参加工作后，每送走一届学生，都会收到学生送给我的小礼物。日记本、小摆件、钢笔、书签……透过这些小物件，我看到了孩子们那颗懂我的剔透的心。

有一次课上，别的同学都在专心读书，而语文科代表的目光却与我多次碰撞，直觉告诉我，她有“小动作”。我装作随意的样子慢慢踱步到她身后，几条彩色的纸带顺着她的桌堂斜露在外面，她显然感觉到我发现了端倪，慌乱地用手把悬在外面的彩带朝里推。当时正流行折叠幸运星，寄寓照亮人的眼睛，温暖人的心，给人带来无限好运。我本想戳穿她的“罪行”，然后再对其进行“思想教育”，但想想她优异的成绩，以及我亟待完成的教学任务，硬生生把这“怒火”咽了下去。

离校的前一天，语文科代表送给我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幸运星。它们小巧玲珑、鲜活饱满、俊俏靓丽。她告诉我，这是她在课余时间叠的，一共365颗，希望我每一天都开心快乐。想起那天的语文课，我豁然，汗颜。对于幸运星，爱者无数，但爱得认真的人，并不多。认真的人，我一向喜欢，我也认真地喜欢。

这些看似庸常的日子与我渐行渐远，而回忆的浪潮却明净了心底的印记，如果将所有的心情折叠起来，又何尝不是心灵的家园、温暖的归宿？

多年以后，我不知道小男孩会不会记得他的“飞天一号”，记得他纯粹的“蓝天梦”。更多时候，人们常说要忘记过去，面向未来。在某种角度上，记忆对于我们的意义才是最本质的，未来如果不能成为记忆，那就不是我们的未来。而我们所有的记忆，其实都是已经实现的未来啊。

忽而想起冰心的《纸船》：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总是留着——留着/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

□史春培（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