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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翁回家 版次:05  作者:  2025年05月22日

人间四月,花退残红,春树绿,芳草碧,大地像少妇般丰盈起来。

听鸟鸣嘤嘤,我魂不守舍,频频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向窗外,魂儿像被勾走了似的。旧绿新碧,淡妆浓抹,处处春意盎然。银杏挺拔,高举绿旗迎风招展。朴树婆娑,把鸦雀的旧巢深深隐藏。蔷薇翻越院墙,花枝向路人招展。一对情侣伫立于花墙前,唧唧哝哝,迟迟不愿离去。

忽闻白头翁鸣叫,清脆悦耳,妙音婉转如歌。我感觉歌声近在咫尺,拉开书房门,果然看见一只小精灵,站在茶室外的蜡梅树梢,引颈歌唱。我轻轻起身,移步到书房门口。它见到人也毫无畏惧,扇了扇羽翅,仿佛是向我打招呼似的。我按捺住心头的欣喜,倚门聆听,不敢轻举妄动,怕惊飞了它。一人一鸟,相互打量。它打量我的同时,也没有停止歌唱,炫技般唱得更起劲了。它这是在为我歌唱吗?

就在此时,另一只白头翁循声飞来,停落在它的身边,又蹦又跳又唱,似久别重逢般亲热。我非公冶长,虽不懂鸟语,便也明白了过来,原来它在唱情歌,呼唤爱侣。而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真是愚妄可笑。

它们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巧舌如簧,情歌殷勤互唱,情到浓处,共鸣起舞,羽翅互拍,各种亲昵,蜡梅树也禁不住欢愉摇动。“竹下棠梨花渐稀,白头相对语依依。”我想起明代诗人王恭的诗句,不正是眼前情景的写照吗?白头少年情,让我油然而生羡慕。

白头翁因头顶有一块白色羽毛而得名,一夫一妻,相伴到老。在人们心目中,白头翁是长寿吉祥鸟,也是忠贞爱情鸟。民间多以白头翁为图画题材,常见于衣巾刺绣、瓷器纹饰、箱柜彩绘。经典图案莫过于白头翁戏牡丹花,取富贵白头之寓意,贺寿、新婚之喜,最受欢迎。

这对白头翁,是去年的鸟夫妻吗?我想,肯定是。暮春时节芳菲尽,又到白头翁繁殖期,白头翁夫妻回家来了。

茶室外的这株蜡梅,是我迁居成都时亲手所植的,十多年了,枝繁叶茂。不知从哪年起,每到暮春,就有白头翁夫妻飞来,把我的花园当它们的家,在蜡梅树上筑巢。它们生儿育女,待小鸟羽毛丰满、学会飞翔,才会带着孩子们离开,飞向辽阔的天空。年年如此,应时而来,从不缺席。

鸟来人喜欢,有好鸟作伴,生活平添了诸多乐趣。鸟夫妻也习惯了与人友好相处,人来鸟不惊,视我们为难得芳邻。蜡梅树下有洗手盆,我们洗手、浇花、泡茶,它们就在头顶上,相距尺许,安静地看我们做事。反倒是我们缩手蹑足,说话也轻声细语,唯恐打扰了它们。

树还是那棵蜡梅树,巢位还是那个巢位。白头翁夫妻不辞辛苦,每天飞进飞出,衔来草茎、枯枝,在蜡梅树上筑巢。花园里多花木果树,石榴、栀子、葡萄、金橘、无花果……若不是往年的白头翁夫妻重返家园,又怎会选择这棵蜡梅树呢?又怎会精准定位,找到旧巢位置安家呢?那是鸟儿安家的理想之所,一根粗枝向上,顶端分岔,五枝斜生,若手掌上托,鸟巢建筑在掌心,风雨难以撼动。

白头翁回家,小狗却大为不适。它忘了往年的鸟伴,以为来了不速之客。听到白头翁鸣叫,它箭一般地从书房窜出去,汪汪大叫,纵身蹿跳,可劲地驱赶它们。白头翁夫妻看它那副急样,虽然有些意外,却不与一条看家狗计较,顾自筑巢;见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喘息,便鸣叫几声相戏,逗得它更加狂躁,恨不能飞身上树,抓住鸟夫妻大卸八块。

我好气又好笑,大喝安静,唤过小狗来,拍着狗头教训,你撵什么?只许你安居乐宠,就不许鸟儿来筑巢安家?你给我听清楚,好鸟枝头亦朋友,要善待朋友,与鸟儿和谐相处。

每次经过蜡梅树下,我都要透过浓密的枝叶观察,关心鸟巢工程的进度。白头翁的巢,实在无法恭维,潦草稀松。显然,它们不精于建筑,难与鸟类中的能工巧匠媲美。或许,它们并不在乎鸟巢精致与否,心安之处就是家。

前些日子,我见蜡梅树多旁枝斜逸,其中一根树枝,横柯上蔽茶室,就想要修枝整形。白头翁回家了,鸟巢初成,才安新家,修剪枝丫势必打扰它们,我只好暂时放弃。待它们生儿育女后,再来修剪。修剪时,必须要留心保护形若手掌的树枝,待明年暮春,白头翁夫妻回家,才能找到旧巢址。

白头翁是鸟中的顶流歌手,歌喉丝毫不逊云雀、夜莺、百灵、画眉等名歌手。于书房看书写作,茶室品茗闲坐,有白头翁天籁之声相伴,人感觉灵性多了,仿佛有无形蹊径,通达自然万物。

闲来搜读写白头翁的古诗,真不少。最欣赏明代诗人罗亨信的《白头》诗,“雨熟林擒半压枝,白头回首立多时。生来自有山翁态,不羡珍禽学画眉。”感觉很符合我的脾性。

□常龙云(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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