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端午雨把门前的这棵十年棕树和旁边那一丛粽叶洗得青翠，微风轻拂，端午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棕万桐，万世不穷”，爷爷坐在屋檐下，边编织蓑衣边念叨着这句古老的谚语。奶奶用棕叶缝着蒲扇，随手丢给我几扇棕叶。“香儿，去摘些粽叶来，和着这些棕叶一起煮了。”

那时就盼望着端午，不用跟着大人集体出工，还能吃上清香四溢的粽子。

母亲和婶子们出门，挎着竹篮去采摘粽叶。每摘下一片粽叶，她都会仔细地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瑕疵。边采摘边讨论什么馅的粽子好吃。在欢声笑语中，不知不觉粽叶就满篮了。

父亲已经烧好了开水，将棕叶和粽叶一起下锅。粽叶煮过后，仿佛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滑溜无比，柔软而富于韧性。锅盖掀开后满屋都弥漫着粽叶的清香。

母亲搬来凳子开始包粽子，那双手熟练且迅速地忙碌起来。她随手抽出两张粽叶，交叉着轻轻一卷，粽叶便听话地形成了上大下小的圆锥漏斗状。接着，母亲右手拿起筷子，从满盆的糯米中挑起一些，稳稳地放入粽叶卷成的漏斗里，再用筷子用力插紧，让糯米在粽叶中充实紧致。随后，她轻轻拿捏着粽叶，巧妙地折叶成角，一个羊角粽的雏形便显现出来。最后，拿起棕叶条，灵活地缠绕在成形的粽子上，快速地打一个活结，一个腰身细长、角儿尖尖的羊角粽就包好了。

那时的我，就像一只馋嘴的猫，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粽子包完，然后送往灶台。有时，母亲也会包一些绿豆粽、蜜枣粽、碱水粽，我们这群馋猫便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满心期待着母亲偶尔赏赐的蜜枣。待到糯米不多时，母亲就会把它们包成狗头粽。所谓狗头粽，就是尖角短，头更大，看上去活脱脱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头。

煮粽子的时间，仿佛被母亲的棕叶绳拉长了无数倍，漫长得让人煎熬，我一遍一遍地问，母亲一遍一遍地摇头。

待到中午时分，其他菜都上桌了，母亲才肯让粽子出锅。她拿出大队分下来的半斤白糖，很宝贝地分一点到碗里，我们迫不及待地用一根筷子戳着粽子往上蘸白糖，软糯香甜的粽子，吃上好几个还嫌不够。

“别光顾着吃粽子，来来来，每个人吃一把苋菜，化猪毛的，都要吃。”奶奶边说边往我们碗里夹。

“午时不要出去走动，也不许睡觉，等下给你们涂雄黄，和我一起插艾蒿。”爷爷刚说完，就分给我们每人一把艾蒿，领着我们五兄妹在房前屋后插艾蒿，嘴里还念念有词：五月五日端午节，蚊子虱子听我说，你要去山上吸露水，莫到家里吸人血。

爷爷用地道的乡音念起来，抑扬顿挫，还怪押韵的，吸引我们不知不觉跟着念起来，那声音回荡在院里，那棵十年的棕树也跟着欢乐了起来。

……

“最热闹的莫过于看龙舟赛了，那时我骑着单车，前面一个，后面一个，载着你们去老桥看黄龙船和金龙船的比赛。”母亲边包粽子边和我讲她记忆深处的端午，尽管我早就买了嘉兴的粽子，她总觉得不是那个味，还是坚持要包她奶奶教她的羊角粽和狗头粽。

我不禁问了起来：“妈，为什么要包成羊角粽和狗头粽啊？”

母亲说，羊角粽寓意着屈原的伟大人格，棱角分明，不圆不滑，忠贞不移，刚直不阿。狗头粽则寓意着家宅平安、人丁兴旺。

“奶奶，我也要包羊角粽！”女儿踮着脚凑到跟前，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母亲笑着将粽叶递给她，粗糙的大手覆上稚嫩的小手，动作像极了当年她奶奶教她的模样。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的端午节在此刻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