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这是川东人家耳熟能详的一句俗话。当然了，扇子肯定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也不占重要地位。但朱老汉今天来摆一摆扇子的龙门阵，可不是心血来潮赊些话来说！

尊敬的读者，“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我们不该有了奶妈就忘了娘，如今有了电扇、空调就蔑视扇子拙劣、落后，鄙夷、漠视扇子的存在价值。

据我所知，1952年12月，达县火电厂在城南白马寺（今洲河湾）建成发电。1953年夏季，达县百货商店公司在今老城区翠屏路下排上段中心商店大厅设置了四个电动吊扇。酷暑时段，除顾客之外，个别市民也去厅内领略电扇的“恩典”。至于电扇、空调普及，则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

顾名思义，电扇也是扇子，要靠电才能运转，无电则是摆设。

我这里说几句并非多余的话：没吃过尖椒的人不知道“辣”的滋味，没吃过黄连的人不知道“苦”的滋味，没喝过白醋的人不晓得“酸”的味道，受过酷暑的人才能领悟到“热”的煎熬——心室烦躁、心脏火燎、坐卧不宁、难以入眠……这并非危言耸听。

据历史文献及达州地方志记载，川东北“十年九旱”，部分年“晒龙袍”“晒秋老虎”①不是谎言。历历如昨的事实是2022年伏旱连秋旱，达州老城区每天不定时停电，八月上旬有一天晚上停电，我跑到超市、茶楼、通川桥熬到次日凌晨三时才回家。五时又停电，实在无奈，一家人只好驾车去重庆市城口县亢谷避暑，直到8月28日下午才回达城。

更离奇的是，家住通川区凤北街道的魏某，有天上午，他驾车把年过七十岁的父母送到城口县亢谷住下后，便返回达城。当天下午，实在受不了酷暑，他又带着妻儿再次前往亢谷。自下而上，十多里地段找不着住宿，折转到中段广场右边高级别墅处打听，有一套宿舍住七天，每天收费800元，住一昼夜收费1000元。实在承受不了高价，他又只好转身回宣汉县巴山大峡谷暂住，靠扇子纳凉。

有了上述境遇，人们才能领悟到扇子的价值。

扇子种类很多。其形状有圆、长圆、扁圆、团方等；图案有梅花、海棠、葵花等；扇面用料可分为竹扇、绢扇、羽扇、罗扇、纱扇、绫扇、纸扇等，质地贵贱，差异很大。

乡间还有不称扇子的扇子：用几匹油桐树叶拼成一叠，用篾签横穿成扇；或挥扑草帽，挥中长衫衣襟扑风，这实在是“莫办法”的土方法避暑。

几十年前，达州乡间个别人就地取材自编篾巴扇。商品篾巴扇也有挑花、编字及其他图案。篾巴扇不仅能避暑纳凉，还能扑蚊蝇，至今仍有人使用。

市场上行销的白色粽叶扇，多产于重庆梁平。全塑料粽叶扇则多来自广东，女性乐用。

达州城乡畅销蒲扇。民国年间，民间有人说，蒲叶产于四川峨眉山的山区，蒲葵有蟒蛇守护。农历端阳日山神解禁，蟒蛇潜行，乡民喝了雄黄酒上山采集蒲叶，制成蒲扇行销于世。蒲扇适用性广泛，几十年前，达州城内部分理发店置长方形木架，横嵌三把蒲扇，用绳索拉动扇风纳凉，以免汗水粘住头发。个别餐馆、赌场也专门安排人，给客人“打扇”降暑，另收“小费”。②

当今，个别日杂店销售的羽扇多是装饰品。偶见城内有人穿唐服，摇羽毛扇悠然而行③。

千百年来，极其畅销的是折扇，古称折叠扇、聚头扇、撒扇。有资料说，折扇源于古代大臣朝见时手中所执的笏，上下叠成几片，以五彩丝线贯组，笏上贴纸，书写上奏的事项，类似后代的记事本，历经演变，成为逐暑纳凉的折扇。至宋代，民间工艺师利用中国盛产竹子、宣纸的优势，在折扇上大做文章，不断改良扇柱，增加扇骨，扩大扇幅（今达州老城区东城巷王老板日杂店内有把黑纸折扇，两根扇柱之间有二十八条扇骨）。至于扇面的质地、色泽、彩画，琳琅满目，扇柱的配饰也是日新月异。

达州市民最乐用的折扇是达县亭子镇、麻柳镇（今达州东部经开区）所产的油纸折扇。亭子镇柏老师手工作坊以竹作扇柱、扇骨，在宣纸上绘花卉，制明油侵蚀之后的油纸作扇面。无画作的扇面用棉线牵龙云纹或梭形纹，使其不致断裂。这种价廉物美的地道油纸折扇，不仅耐用，还能避疫气、臭味。柏老师病逝之后，囿于经济效益制约，市场上再难见到油纸扇。当今达州市场上的普通折扇，多来自成都及广州等地。我从小就与油纸扇结缘，八岁那年八月读补习班，大哥用石墨在扇面上写“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有钱买一把，无钱莫玩格”的打油诗。用了几天，父亲认为其诗意“得罪同学”，另给我编了一把篾巴扇纳凉。

宋代，我国的制扇工艺师大力传承及发展制扇文化，在扇形、扇柱、扇骨、扇面、扇轴、扇坠、扇套等部件，以及诗作、绘画、刺绣、题刻等方面大放异彩。明朝嘉靖年间，中国折扇远涉重洋传到欧洲，很快成为欧洲宫廷贵妇们最时髦的饰品。

至今，我国的杭州檀香扇、苏州绢扇、岳阳诗画合璧扇，在中国扇子文化史上堪称翘楚，肇庆牛骨扇、新会葵扇等在国际上也享有美誉。

千百年来，舞台上尤其是说书艺人更视扇子为心爱之物。一扇在手，抖擞生风，那风中的烟粉、灵怪、公案便自然添了精神。通文瀚的风雅人，非摇扇不能显其潇洒。当今，达州一些业余表演队的扇子舞也大展风采。一些企业在天热时，则免费散发上面印有本企业广告的工艺品小扇。

清代及民国年间，有个别富家闺女出嫁时，亲戚“添箱”（赠送）名贵绢扇或檀香扇。男女订婚时，也会互赠扇子。

达州民间一直传唱《十二把扇子歌》：

一把（那个）扇子（嘛）连连，正月正哟溜溜

郎买（那个）扇子（嘛）哎哎哟，来定亲哟干哥儿舍④。

郎买（那个）扇子（嘛）连连，花了钱哟溜溜

奴做（那个）鞋儿（嘛）哎哎哟，送郎穿哟干哥儿舍。

二把（那个）扇子（嘛）连连，两面花哟溜溜

干哥（那个）爱奴（嘛）哎哎哟，奴爱他哟干哥儿舍。

干哥（那个）爱奴（嘛）连连，人品好哟溜溜

奴爱（那个）干哥（嘛）哎哎哟，也不差哟干哥儿舍。

……

十二把（那个）扇子（嘛）连连，一年满哟溜溜

婚期（那个）订在（嘛）哎哎哟，腊月间哟干哥儿舍。

大红（那个）花轿（嘛）连连，来娶我哟溜溜

我和（那个）情郎（嘛）哎哎哟，大团圆干哥儿舍。

注：

①清代及民国年间，民间迷信习俗说，农历五月二十（二十三）日是东海老龙王的生日，群龙聚会前往祝寿，若是天下雨，淋湿了龙袍，要晒二十四天龙袍（夏旱、伏暑）。所以，民谚说：干与不干，就看五月二十三。七月立秋日，山神召集老虎“训话”（有资料说，群虎去给山神贺生），若下大雨淋湿虎毛，要晒二十四天“秋老虎”，即秋旱。

②小费：餐馆店家接纳外来人员给食客“打扇”纳凉，服务人员给食客递毛巾擦手、擦汗，加收少量服务费称作“小费”，归全体服务人员所得。赌场的“小费”由老板在“抽头费”中支付。

③摇羽毛扇：古典戏剧中的艺术形象诸葛亮手持羽毛扇。至今，“摇羽毛扇”是谋士或“打主意”的代称。

④达州部分地区词尾缀“舍”，如“你把我惹火了舍”，是语尾缀音，“舍”无实际意义。